河川万丈

暗涌·壹


◎第一人称注意
◎一些在南韩的故事

少年时期有其开始和结束。

 

我把大大小小的物件整进行李箱,“啪嗒”一声打上锁扣时,手机屏幕亮着朱正廷的短信:“我在机场等你”。

 

这是我疯狂梦想的起始。

 

 

 

飞机上人挤人,全都是新鲜面孔。没有几个同我一样充满了迷茫,他们都是前去玩乐,短暂地出行,短暂地回到祖国。我窝进窗边的座位,脑袋里对未来还是有一些期待。朱正廷很快过来,他笑得挺开心。说实话,我有时候不知道他怎么能笑得那样快活,好像世间尽是由他开心之事。我见他第一眼,躲在门后吓他。我是故意的,心思藏了很多,我想用这个来看看他是怎样的人。结果他如愿以偿地给我吓到,大叫一声的同时迅速抚着心口,却爆发出一阵笑,他嘻嘻哈哈地从门缝里钻进来,自来熟的搭上我的肩膀,一边拍一遍喘气:“你吓死我啦。”

 

我立在当场,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。我原本怕的,一个宿舍的人会合不来,那是最糟糕的事。结果他好得离奇,他太令人满意,好像是我心口揉出来的一个人形,和我所有想要的预期模样重合在一起。

 

空调很冷,廉价的舱位我和他挤在里面,手和手靠在一起交换体温。

那时我和他认识七个月。

 

他要来一条毯子,把我们两个裹起来。窗外是异国的云雾,我深吸一口气。“我们马上就要……”我说。“要开始了。”他轻声地接,语气里不知有几分憧憬。

 

 

 

 

我们上台。一百零一个人怀着梦想坐在一起,像一座山。龙争虎斗,整个场子是竞争的气味。就好像饿狼争食,我们争三角形的最上头一个尖尖。几百双眼睛盯着的,我在台上穿着傻气(不要怀疑,即使是十三岁的男孩子也会有想长大的愿望)的背带裤,金发齐刘海,“很乖”,朱正廷是这么评价的。

 

 

 

我低头看,确实很乖,但不是我自己。朱正廷的粉色衣服,也不是他自己。定位和人设把我们箍起来了,在意识尚未成形的年纪,先慢慢发展成别人想要的模样。我想起有一次聚会,练习生聚在一起,把艺人当做是发光的存在。有一个男艺人我记得清楚的,小喝两瓶啤酒就开始扒着别人的肩膀聊天,说自己装得有多苦,边上三五成群的人给他拍背,让他伏在桌上哭。可是去厕所的时候,他走出那个都是人的环境了,我看他快要走起正步,原来一点也没醉,估计只是想找人诉说诉说,是太孤独了。他平时是柔软的、细声细气的人,却因为长相老演起硬汉,公司干脆顺水推舟,给他安耿直人设,每次在媒体面前蹦的那些硬实的、“男人的”话语,他每每要想一整个晚上。

 

 

大概都是憋得太苦了。我此刻站到大的台上,用眼角悄悄瞥一下朱正廷,心里有一点庆幸。在南韩谁能找到亲戚,唯一的、中国的朱正廷,熟识的朱正廷,我自然而然地当他作亲人。

 

 

 

 

第二次表演,我戴着不是自己的粉色鸭舌帽,做那些表情的时候我想起在镜子前练了多少遍,人要我走这条路,我就算再不舒服、不适应,逼也得把自己逼成那个样子。我自认为很能看透人的,一个表情一个动作,我立马知道这人其实在想些什么。所以下台时我看到几个练习生微张的嘴,手是攥着的,我即刻感受到敌意,——意味着我可能成功了。

 

 

 

我开始有粉丝,而朱正廷沉寂得比我久一些。但我心里清楚明白他会红的,凭他能发疯一样跳上十几个小时的舞。他一不开心就跳,藉此发泄。

 

 

就是那次等级评定完,他消失快一天。公司开练习生小会,用视频的,上线半天朱正廷的头像还是灰。他经纪人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,让我去找他。说实话,有时候我不太清楚他怎么乐意将这些都托付给我让我知道,连他的经纪人都不清楚的,我却确实地知道他在哪。我捞了钥匙冲进夜色,搭一辆摩托车去找他。

 

 

他只开了门口一盏小灯,我推开吱呀铁门的时候就站进那盏灯下。朱正廷隐在黑暗里头,他拨动手臂的时候好像也拨动黑暗,空气在涌动。我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形。我到的时候他在跳最后一曲。最后那个揽了头筹的漂亮的舞。

 

 

他没穿飘飘的衣物,却像在云里。我捉不到他。

 

 

其实他舞的时候是最高雅,和我恍惚隔了一千里。就好像在台下看舞台剧,许多人演他们的故事,我只有在底下欢笑或流泪的分量。看到美丽事物会觉得自己变卑微,这是我在看朱正廷跳舞之后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。我缓缓走过去,想尽最大限度接近。朱正廷跳他自己的舞,这时就好像有一个屏障,把所有人都隔开,是他在暗示你,目光只能落到他身上。我越靠近,越感受到翻涌的空气,不愧是学了十几年,他直接把我融进舞里。我立在那,任他改变舞段,我好像回到幼儿园在舞台上扮演大树的时候,一个手足无措的道具。

 

 

一曲终了的时候他把我抱住。

 

我挺配合他的,让自己在这段表演里头不是僵硬的木头,手轻轻环上去。我都不敢动,跳舞的朱正廷看起来很轻、很易碎。我俩站在黑暗里大概一分钟。他保持的舞姿碎了,瘫软到地上像一滩水。多半是累坏了,我看到他小腿轻轻抽动,心里已经有了一会把他扛回去的计划。

 

 

我大约知道他为了什么而难过,我自己的臆断。队友都多少有些成绩,只有他还默默无名,事实上他却是最用力的一个。任谁都会有些觉得不平,过激一点人的就会难以忍受。朱正廷显然不是情感外露的人,我有时觉得他负担太多,表面上却永远是好的样子,像服装店里的模特。他这种模特的样子其实很适宜在娱乐圈生存:不叫你多担心,却做得很多。

 

为保持他的尊严,我没问他为了什么不开心,却听到他自己开口,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无骨状态。我在他边上躺下来。

 

 

“我今天上了推特……”

 

我明白了,是流言,几十亿网民总会有不爽的,即使行为无可指摘,他们万一哪一天心情不佳,又恰巧看到我,我也少不了一番被骂。艺人是公众人物,因为有距离,所以少不了成为普通人的发泄口,快乐的不快乐的都想和偶像分享,过分不过分的言语都加诸于厌恶的人身上。但朱正廷被骂我就觉得很不平,他那是假的模样,他平时是一个多好的人……既然要伪装成一个不如本我的人,那伪装要来干嘛?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愤愤然。

 

 

“……我看到他们骂你,……”

我愣在当场。朱正廷总有让我愣在当场的能力。朱正廷像是噎住了一样说不下去。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脑袋,你就为了这个难过一天?他闷闷地回答,可是他们骂的很难听,那完全是假……我松开他。

“你个傻子,”我说,搂住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捞起来,“回家了,回家。”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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